故人北去

【李杜】许君年华里,忆我少年时(五)

第四章

 

第五章 年华光阴短,今宵漫长 

 

李白最近有些烦闷。

之前还抵掌而谈,结交甚欢的人突然没了音讯。明明那日分别时还意犹未尽,相约第二日再叙的,这两天过去了,那人怎么就爽约了呢……难道是什么话让他不满了?扪心自问,李白可从没把那人当做单纯的崇拜者,而是当成心心相惜的知己对待的!

 

李白时时惦记着,连喝酒都觉得没对饮时那么痛快了。

 

“这子美……真是……”

 

丹砂噗嗤一声笑出了声:“先生您这两日,把杜公子的名字念了有数十遍了。”
 李白皱着眉,郁闷道:“这不是寻不着人喝酒么……”

 

丹砂像听到了笑话:“是您让小的把其他酒宴都推却的,您要是想找人喝酒,谁会不陪?”

 

那人不就没陪么……李白更加郁闷,却连连摆手:“其他酒宴?不成不成!子美内向又拘谨,那些虚浮的筵席他定不会喜欢的。”

 

丹砂可算是明白了:“言下之意是您只想杜公子陪着喝酒是吧!”

李白也不反驳,只是淡淡道:“很久没有遇上如此情投意合的人了……”

 

说来也怪,李白的性子,要想结交朋友太容易,诗酒朋友成群,但近日与杜甫交谈的那些内容,仔细考虑却没有几个人可以叙述,偏偏是相识数日的人,当杜甫认真听自己说起往事,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告诉他,即使是未说出口的苦闷疼痛,他也能体会,他如此赞同。

 

“先生既然想找,就去找呗,何必一直干等人家过来呢?”

 

这话说的李白顿时明朗起来,对啊,去找他!不过……他一拍脑袋,颇有些自责,自认为把他当知己,实则都是那人过来与自己交谈,最多是一起出去,却没有主动找过他,实在是不该。

“丹砂,你快去托人打听打听杜公子在哪家客栈,我这就去拜访!”

 

几经波折,终于找到的时候,已经接近黄昏了。

房门敞开着,只见那人背对着正俯身收拾着什么。

 

可算寻着了,李白拿扇子轻轻敲了敲门板:“咳咳……子美,近日久不见你(明明才两天!)……”

 

杜甫听见声音,迟疑着转身,李白话没说完,却蓦地停住了。

 

才两日不见,原本就清癯的身子愈加消瘦,眼睛红肿着,是哭了许久的样子,发上缠着白绳,袖上别着黑纱,一双白布鞋略显刺眼。

 

李白顿时明白地七七八八,从丧服礼仪判断,应当是直系的至亲。

 

杜甫显然没想到他会寻过来:“太白兄!你怎么……到这里来?啊……昨天爽约实在失礼,一直没来得及说,我这边……我……”

语无伦次的解释着,又难以开口述说这件事,声音变了调子,眼里忽地升起模糊的水汽,他连忙偏过头去,指甲死死掐着,喉结上下滚动,像是能把泪水咽下去似的。

他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这样哭的。

 

李白见他控制不住,连忙反客为主拉着他坐下来,拍着他的肩细细安慰:“别急,先冷静下来,慢慢说,实在不想就别再提,节哀顺变。”

 

杜甫狠狠擦了眼睛,从昨日得到噩耗到现在,一直没办法控制心情,在近日关系甚好的好友面前,更加难以抑制,他的确很需要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。

 

“太白兄,我大概,不能在洛阳待很久了,近日就将动身……是……是我祖母……我得替她……替她……”

 

“我明白,别说了……先收拾一下情绪,后事还得你亲自处理,身子愈加要保重,知道吗?”

李白半搂着他,像兄长一般细细关心抚慰,杜甫极力呼吸控制着,良久才收了泪水。

 

见他情绪缓和下来,李白才渐渐放松,天知道他这样豪放不羁的人可从没想过如何安慰别人!

“本来备了些酒菜想好好交谈一番的,酒就免了,你近日肯定没吃下什么,把这些吃了,再说其他的。”

 

李白摆上几个清淡的小菜,见杜甫不再拒绝这才作罢。

 

“什么时候动身?”

“事发突然,大概明天就得启程去齐州……太过仓促了,太白兄,真是对不住……”

“和我道歉作甚么?反正我也归山了,游山玩水有的是大把光阴,此番相遇没能尽兴,改日再约嘛!”

 

豁达如他,三两句话就能冲淡悲痛。

幸好有这个人。

比起两年前,或者三年前的孤独绝望,现在有他陪着,是多么可幸的事。【注】

 

晚风夹杂着五月的温度,路过半敞的木格花窗,挑逗明灭的烛火,几片月色停歇在他鬓角上,把那青丝染成白色。薄雾一样的哀愁小心翼翼地从他坚毅凛然的眉角唇边探出头来,将年轻的脸部轮廓拉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。

 

杜甫静静地看着烛火缓慢滴下蜡泪,边上的人拿起剪子,将分了岔的烛芯挑断了,烛光重新亮了几分。

 

“那是我唯一的长辈了。”他突然出声说。

 

李白侧头扫了一眼:眼眶还红着,但是没有泪。至少他终于有些倾诉的想法了,李白放下手中的剪子,认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

 

“从来不曾有过母上的记忆,父亲在外做官,待我最亲的是姑母……”

剪烛声里,杜甫压抑着哽咽,给他讲述一段茕茕独立的童年往事。

 

“姑母把南面的位子让给我,我得以痊愈,而堂弟却……”

他脸上满是痛苦,从他知道真相那一刻起就背负了太多的自责。李白没有安慰什么,有些坎,是要自己跨的。

 

“三年前,先父过世了……两年前,姑母也离去了,旁人看来我是孝子,而我……”

他停了停,继续道:“如今是祖母……她待先亲视如己出,对我也关爱备至……”

 

“现在,才是真的茕茕独立于世了罢。”

他扬着头,好像这样就能不让泪水淌下来似的。

 

烛火摇曳,这个晚上,李白见到的,是这样破碎的子美。这个年轻人,明明是更年轻更青涩的,不同于李白的耀眼,却有着和李白一样的,被世事敲出的罅隙。

李白眼里闪着烛火橙色的暖黄光芒:“人生在世,总有离别,却也有相逢。”

 

却也有相逢。

他说。

就像这个太冷的夏夜,有泪水,却也有共剪烛火的温暖。

 

人生苦短,而今宵漫长。

 

TBC.

 

 

注1:杜甫父亲杜闲于741年逝世,翌年杜甫姑姑逝世。744年李杜相逢洛阳,五月去世的这位是杜甫的继祖母卢氏,卢氏十八岁嫁给四十四岁的杜审言(杜甫爷爷),待杜闲等几个继子视如己出。

2:相传杜甫幼年丧母,姑母将他抚养成人,幼时杜甫和姑母的亲生儿子同时重病,巫师说屋子东南角吉利,姑母将杜甫安置在东南角的位置,杜甫痊愈,而他姑母的亲生儿子却重病夭折。

3:姑母去世后,杜甫为她守制,写墓志,刻碑石。世人皆叹杜甫至孝,却不知他背负的愧疚。

 

杜甫继祖母过世一事参考杜甫的《唐故范阳太君卢氏墓志》

 

另:为了写这篇同人,已经翻遍了两座图书城所有相关图书,可是看到热度总觉得深受打击QAQ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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